進一步深化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探索
記 者:現在我們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內涵的認識已經很豐富了。今后應該從哪些方面深化和拓展對中國道路的研究?
張維為: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政治、經濟和社會變革實驗室,也是理論探索的最大實驗室,我們有太多事情可以做,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五位一體”的各個領域都可以做很多的探索。在政治建設領域,黨內民主怎麼發展,我們現在有不少做法,但是很顯然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在經濟領域內,我們確立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這是很好的事情,如何繼續深入推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需要我們進一步探索。比方說,國營經濟和民營經濟如何良性互動,它們之間的邊界如何劃分,這不光是實踐問題,也是理論上可以探討的問題。我們能否最終總結中國模式、中國經驗,形成自己的一套經濟學?在社會領域,比如醫改、教改、戶改等,背后也都需要理論支撐和理論創新。在文化建設領域,中華文明是世界上唯一沒有中斷、延續五千年的文明,我們可以挖掘的素材比好萊塢多得多。如何做好、做大、做強文化產業,推出豐富、精彩的文化產品,還需要很多理論和實踐方面的探索。生態文明更是很重要的一個領域,如何使中國從環境保護相對比較落后的國家走向世界前列、引領世界潮流,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中國的市場規模大,比如新能源建設,在其他國家不容易做成,因為他們市場非常小,單位成本很高,在中國13億人口這樣的大市場下,一旦形成規模經濟,新能源的成本就可以降下來。
記 者:中國有市場規模效應,也有源遠流長的中華文明。中國道路、中國經驗的探索還有待我們進一步努力。展望未來,我們在中國發展道路上的最大挑戰和機遇是什麼?您對中國未來為何那麼充滿信心?
張維為:為什麼對中國這麼充滿信心?我想,任何一個不帶偏見的人如果也像我這樣走訪一百多個國家的話,也會得出同樣的結論。不管我們今天有多少問題,都經得起比較,包括和美國比。我們取得的成績是了不得的,從財富增長來說,我們取得的成績在人類歷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從歷史上世界各國進行縱向比較,從現在世界各國之間進行橫向比較,比較之后就會產生自信心。中國模式是在與世界各國的競爭中產生的。競爭產生的東西一定有生命力。所以我自信,非常看好中國模式。
十年之后中國經濟的總體規模一定會超過美國,這不是簡單的超過。有人說超過美國算什麼,中國人口比美國多四倍,所以人均GDP隻有美國的四分之一。這是不太懂政治的表現。當中國經濟規模超過美國的時候,中國的中產階級(姑且用一個美國人也能接受的中產階級標准,即擁有一份相對穩定的工作,加一套產權房,包括所有的房奴,美國房奴的比例比中國還高)人數將是美國人口的兩倍。那時候如果西方還不承認中國模式,還不承認中國政治制度,還不承認1949年中國革命的意義,就解釋不了中國的這種成功,解釋不了中國為什麼會成為世界最大的經濟體。當然,屆時我們也不必在乎西方是否承認了。我們的政治、經濟和社會實踐証明,中國模式是一個好模式,中國道路是一條好道路。
記 者:那麼,中國在未來存在哪些機遇呢?
張維為:中國存在著大量的機遇。中國快速城鎮化的趨勢可能會持續二三十年,在未來二十至三十年期間,每年將有一千五百萬至二千萬人陸續移居到城鎮,這相當於歐洲一個國家的人口規模,這就意味著大量的機遇。根據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羅伯特 福格爾的計算,一個農村人變成一個城裡人所創造的新生產力大概是原來的四倍。如果他的計算正確,可想中國的機遇有多少。在今后的十年到二十年間,中國能夠提供的機遇恐怕比所有發達國家加在一起還要多。
勿被西方忽悠,要建立強勢透徹的國際話語體系
記 者:是的,我們應該對中國充滿信心,也應該對中國的發展道路有一個正確的評價,正如您曾說過,我們要警惕“被西方的話語體系忽悠”、“自己打敗自己”。請您談談西方對中國的“忽悠”體現在哪些方面?
張維為:西方對中國的“忽悠”,簡單歸納就是前面提到的兩種浪漫主義,一種是政治浪漫主義,一種是經濟浪漫主義。這兩種浪漫主義認為,西方的政治經濟制度是最理想的制度,隻要採取西方的政治經濟制度,一切問題都可以得到解決。我在歐洲生活了二十多年,我對西方的制度還是比較了解的,像瑞士這樣高度發達的西方國家,二十多年中也幾乎沒有多少進步,比方說,二十多年來住房自有率還是不到40%。我們在很多方面可以做得比西方更好,我們的發達板塊在這方面要帶頭。中國發達板塊和新興板塊的良性互動是中國取得成功的一個秘密。
在社會主義國家的領導人中,前蘇聯領導人戈爾巴喬夫被西方話語徹底忽悠了,結果導致蘇聯國家解體、經濟崩潰,俄羅斯人稱之為第三次浩劫。俄羅斯有三次浩劫,第一次浩劫是14世紀蒙古人入侵俄羅斯,第二次浩劫是希特勒入侵,第三次浩劫是90年代初,戈爾巴喬夫后期、葉利欽時期,他們迷信西方,為之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戈爾巴喬夫本人參加1996年俄羅斯總統競選的時候,得票率不超過1%,俄羅斯人把他否定了,這是一個很深刻的教訓。我在蘇聯解體前去過蘇聯,蘇聯解體過程可以大致這樣描述:第一步知識精英被西方話語忽悠,認為西方的都是好的﹔第二步是政治精英,就是他的政治局委員、政治局常委、總書記也被西方話語忽悠,導致的結果就是經濟崩潰,國家解體。
記 者:西方話語體系具有哪些特征?
張維為:西方話語體系有不少特征,但與中國未來特別有關的主要是我上面講的政治浪漫主義(或者叫民主原教旨主義)和經濟浪漫主義(或者叫市場原教旨主義)。西方全力向全世界推銷這兩個東西,忽悠了很多國家,但有趣的是,大概是忽悠別人的事做得太多了,自己也開始真信這些東西了,結果把自己也一並忽悠了。看一看今天的西方,冰島、愛爾蘭、希臘都先后破產了,意大利也在破產的邊緣,美國經濟也沒有搞好。我給美國算了一筆帳,9 11讓美國損失一萬億,兩場戰爭損失三萬億,金融危機損失八萬個億,美國政府現在的債務是十六萬億。如果美元不是國際儲備貨幣的話,那麼,美國也破產了。當然美國也有它的本事,可以唱空城計,把不少中國的知識分子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中國如果照搬西方模式,也發生這樣的債務危機的話,誰來幫助我們?所以我們不能走西方的路,我們要超越西方模式。
記 者:雖然中國綜合國力大大提升,但是在世界話語體系中,“西強我弱”的格局還沒有得到根本改變。與西方話語體系相比,我們中國的話語體系有什麼特色?在未來我們應該如何建設中國的話語體系?
張維為:話語體系是軟實力,硬實力提高之后,軟實力也要相應提高,兩者應該是成正比的。我們現在確實需要加強自己的話語建設。話語不自信會導致非常嚴重的后果,就是你做得對的也被看成是錯的,或者被看成是過渡性的。所以,我們要建立全面的、透徹的、民族的、強勢的、國際的話語體系。“全面的”是指要能夠解釋中國過去的成績,能夠解釋中國今天的問題,能夠解釋中國的未來。“透徹的”就是要把問題講清楚、講明白,使我們自己的老百姓能聽懂。我們要解決“話語脫離群眾”的問題,黨的十八大帶了一個好頭,習總書記講的都是老百姓能聽懂的語言。中國的話語一定要是我們自己“民族的”東西,這樣人們才能贏得民心。“強勢的”就是要強勢回應西方話語的挑戰,西方罵中國的話語很強勢,我們一些所謂知識精英罵自己國家也採用西方的這種強勢但又淺薄的話語,所以我們要強勢地予以回擊。“國際的”,是指我們的話語也要有國際溝通能力和競爭力,外國人也要能聽懂,他們不同意我們的觀點也沒關系,我們可以跟他們討論和辯論。到中國經濟總體實力超過美國的時候,我們的話語體系建設也應該大致完成。我們的學界、知識界在這方面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記 者:您認為中國現在的話語體系是不是成功呢?
張維為:我們現在有很多話語,包括鄧小平理論、“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科學發展觀在內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都是中國話語體系,這些是執政黨、政府的話語體系,對凝聚全黨的共識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對中國確立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和制度自信的意義重大。但是光有這些話語還不夠,我們的話語體系應該范圍更廣,更具有學術性和民間性,應該能夠使許多不那麼認同社會主義的人也覺得有點道理,這是一種更大范圍內的話語體系建設,這種建設包括話語內容的創新和話語形式的創新,這一切與官方話語體系不矛盾,這一點很重要。
記 者:比如中國的智庫就承擔著這一角色。
張維為:是的。中國的學者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比如我不久前給《紐約時報》寫過一篇文章,題目就叫做《選賢任能挑戰西方民主》,這就是中國話語。作為一位學者,我們不應僅僅滿足於解釋執政黨的話語,我們還要進行大量原創性的研究,大力推動語言創新,推動與西方話語的辯論,最終形成自己的大話語體系。
(記者 陳葉軍)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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